2010年七月的一个下午，我们依约拜访了建商O。他们的办公室是位于Vienna 的一栋银行正在拍卖的全新single house。这是一幢占地至少有3-4英亩的豪宅，有长长的私家车道，两旁是大片的树林。我们在车道尽头，豪宅前门停好车，发现旁边花园的小牌子上写着办公室请入边门，我们就信步推门而入了。首先印入眼帘的是经过专业设计，层次错落有致，美不胜收的大花圃。然后是设计独特的游泳池。deck也 是又大又复杂，完全符合“豪宅”的标准。但再仔细看，发现这块地其实地形相当复杂，前后高低不平，甚至最靠近树林的地方，下面就是悬崖。花园形状也极不规 整，像是剪裁剩下的边角料。我们一边欣赏，一边不住惊叹这房子竟然能建造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上，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力！联想到Mclean 以地形复杂闻名，就这一条而言，就给我们留下了好印象。但我们很好奇这房子怎么在市场上拍卖呢？


接待我们的是O先生本人。O先生一头银发，两眼炯炯有神，精神攫铄，衣着兼具了商人的精致和艺术家的高雅，人也非常热情爽朗。双方寒暄过后，O先生就打开了话匣子，他介绍说他的公司在华府有二十多年的建房经验，主要服务对象是预算300万以上的高端客户。他们一般自己先买地，设计建造完成后再推向市场。因他们的作品多次获奖，所以市场回报也很丰富。但2008 -2009 的金融危机使他的公司遭受了空前的打击。由于前一波的房市荣景，公司急速扩张，在危机到来时，他手上仍握有近十栋建造完成或接近完成的豪宅。按账面上看，房子加上预售价减去银行负债是个不小的正数，但未料到这近十栋房子竟在2009 年全面滞销，一再降价仍未脱手，就这样一步步地拖入被银行清算的境地，而公司亦不得不进行chapter 11的破产重组。我们现在所在的正是最后一栋拍卖屋，完成拍卖后，重组的公司将迁往新址办公。这次危机对他的公司几乎是致命的打击，在痛定思痛和对当前市场重新评估后，O先生决定改变经营策略，不再以投资方式先买地，而是在顾客有了地以后，再根据顾客的要求设计建造，以降低风险。因此，在地价上他们就赚不到客户一分钱。他们亦扩大客户群，不再局限于高预算顾客, 推出很具吸引力的账目透明制度，将公司的利润公开化：凡5千尺以上房子，公司利润固定于造价（建材加人工）的25%；而5千尺以下房子，公司利润为30%。公司为每个建房项目单独成立客户和公司共有账户，客户通过网络可以看到每一笔invoice和划账，完全透明。任何建筑材料欢迎比价，如果客户可以找到比他们更便宜，优质的材料，他们就用客户的供应商，只在此基础上收取20% 或者30%的安装利润。

O先生用平静的口气讲完这些，非爸和非妈面面相觑，心里实在有些吃惊：我们做梦也未曾料到我们千挑万选的建商竟是chapter 11 的公司！但他们所建的房子和建房模式又实在很吸引我们。“Cost plus small fee”基本化解了建房中最大的基本矛盾，非爸原先心中的疑惑得到很好的解释。

在对重大人和事的判断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有人崇尚理性偏重事实数据，而有人则“跟着感觉走”。 俩者间“度”的平衡是关键。非爸个人在做决定时常常寻找一种叫“chemical” 的东西。很难对它下定义，但有了它，你会诸事顺利。O先生的坦率和真诚，让我们很快找到这种chemical，对将来合作有了初步信心。其中一个细节更加强了非爸的信心。在谈到自己建房要经历心理和精力压力是，O先生多次用了建商要以“empathy”来体验客户心情。Empathy 中文字面翻译为“同感”。这一点我们在非非们的身上常能见到：比如姐姐跌倒哭起来，一旁并没有摔倒的妹妹也会哭，这就是同感。已经丧失“同感” 的大人会责问妹妹：你又没有摔跤，哭什么哭！我们“长大”后一般不再具有该美德，因为我们的心刚硬了，顶多有些“居高临下”式的“同情”-Sympathy. 所以O先生口中的empathy 给了非爸强烈的好感，至少我们的价值观是相近的，这点万分重要。

会谈结速后，O先生邀请我们参观一下这幢房子。虽然房子正在收拾待售，但看得出以前的布置非常豪华且极有品味。来到客厅，看到两位气质高雅的女士在沙发一隅聊天，见到我们就迎上来，O先生风度翩翩地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妻子，她是园艺设计师，这个房子的花园就是她设计的。那位是我的前妻，她赶来帮忙我们收拾东西！”他们三人态度从容自在，笑容满面，倒是我们心里暗暗吃惊，没有想到O先生的两任妻子可以相处得那么好！

这一细节深深打动了非妈。非妈说，不要说其他，能将家庭关系处理得如此一派和谐，足见此人的智慧和素质。一般讲人在逆境中的能表现更能反映本质。从外貌上估计，O先生应该在60岁左右，一个在临近退休年龄遭此变故还能坦然接受并有勇气重组公司，单这一点就让非爸佩服不已。还记得华府建房记《三》中的那位将房子贷款拉到最高而后拿钱走人留下房子拍卖的经纪人吗？相比之下，O先生是虽败犹荣！因为他完全可以选择弃公司而自保的。所以说，无论东西方在文化层面差别有多大，但存在于人们的内心深处的道德和正义是跨文化而高度统一的，我们没有见过一种文化是崇尚以强欺弱的。足见神在造人时，已将这普世价值的道德放置在我们心里。
和O先生的第一次会面，持续到夕阳西下。双方相谈甚欢，彼此留下很好的印象。他给了我们许多有关建房的重要建言。告辞时分，非爸和非妈已经有了默契，就是这家了！
我们正在建造的房子，已开始装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