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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定的房客 聞雁

 发布日期:17/08/2012

 
那家人,是因為欠我們的房租不交而被員警強制驅逐的。這句話聽來很生硬,似乎背後藏著許多衝突和怨氣,其實不然。

員警依照驅逐通知單上的要求,準時在早晨八點到達現場。據我們委託的房產經紀人描述,敲開房門時,正在準備吃早餐的一家人,丈夫、妻子、三個從初中到高中的女兒,都面露驚訝地愣在那裡。

員警給他們半個小時的時間收拾東西。半個小時,應該只夠把貴重的細軟和急用的衣物打包。這期間,經紀人找鎖匠換好了新的門鎖。

四十分鐘之後,員警和房客都離去了。廚房的台子上,放著不得不從烤箱裡取出的烤了一半的蛋糕。

按照規定,房客超過三百美金的物品我們要保留兩個星期,其餘的馬上就可以處理。我們當然不會這麼絕情,約好三天之後的周末,早七點到晚七點讓他們來搬家。

這是看上去彬彬有禮的一家人,男主人在一個知名的日用品連鎖店任部門經理,收入豐厚,太太和三個女兒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過去的信用記錄一直良好。當時經紀人對他們唯一的顧慮是只有一個人掙錢養家,眼下洛杉磯的失業情況不太樂觀,難免讓人忐忑。

一年多之後,問題就來了。

房租的支票按時在月初給了,但是因為款額不足而跳票,補給,再跳票,後來改用現金支票應付過去一個月。下個月開始,同樣的情況發生,就猜著不是偶然的疏忽了,打過去電話也無人接聽。果然,經由鄰居處了解,男主人已經失業在家一段日子了。

經紀人送去三天期限的搬離通知,付房租或者搬走,他們選擇了沉默。案子轉給專門的驅逐事務所,通知送過去,或者上法庭或者搬走。按照抵賴房租者的慣例,大多數房客會選擇上庭,這樣至少可以再多住半個多月。他們還是沉默。

他們只剩最後一個拖延的可能,就是申請破產保護,這樣大約兩個星期之後員警上門的時候他們不必馬上離開,需要轉去破產法庭打官司,至少又要耗去大半個月。

然而,他們既沒搬走也沒申請破產保護,他們在等什麼?在等那個意料之中的早晨嗎?他們那天晚上住在哪裡?女兒們能否照常上學?一連串的疑問無法破解。

根據經紀人的描述,我只知道他們對租住的房屋比較愛惜,這一點讓我頗為欣慰。樓上三個女兒每個人的臥室裡都擺著一個大螢幕電視,地毯上淩亂散落著衣物。當女主人對要求交出信箱鑰匙表達不滿時,男主人面無表情地說,給他們吧!

我一直惦記著廚房台子上烤了一半的蛋糕。三天之後,當他們來搬家的時候看到那塊可能已經發黴的蛋糕,會很傷感嗎?

也許不會,大概是我杞人憂天了。否則他們怎麼能在被驅逐的陰影下泰然自若地烤蛋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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